在孙杨大红大紫的时候，其实不少身在泳池的人却想着“上岸”。

小L式的困惑，其实很多从事专业训练的小队员都曾经有过。有的孩子尽管专业训练已经崭露头角，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专业训练模式。

中国泳坛开始进入一个好时期，但此时更应该冷静审视我们的培养和选拔机制，这对中国游泳有益无害。

当孙杨在巴塞罗那游泳世锦赛独揽三金、收获最佳男运动员奖杯之时，一个14岁的小女孩正在遥远的中国惠州看着电视里人振臂、欢呼、流泪……

小女孩说，她并不想成为一名游泳运动员，她想和同龄人一样走进教室，捧起课本。但自从被扔进游泳池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开始遭遇教练的体罚对待，但对此她的父亲则说“挨点打是应该的”。于是，她被送进国家选拔队，因为教练要完成指标；她在国家队遭遇老队员排挤，只因为教练的一声表扬；她代表别人比过赛，险些修改了年龄，她和其他运动员们一样在深水里挣扎着……

14岁小将：不想将来卖金牌为生

小L 前国家集训队队员 现惠州体校游泳队队员

我今年14岁，目前是广东惠州市一家体校的游泳队员。我从小就在老家济南进行专业游泳训练，我的教练挺有本事，我的一位师姐后来成为国家队中比较有名的选手。

我12岁那年也入选过国家游泳集训队。但正是那半年经历成了一段噩梦。我退出国家集训队后一度完全放弃游泳训练，甚至害怕进入泳池。现在我虽然离开了济南，到了惠州继续训练，教练也看好我，但是我很害怕成为那种退役后靠卖金牌为生的运动员。

12岁入选国家队 留下的只是阴影

12岁那年，我的体校教练告诉我，有机会去国家集训队。当时我已经参加省队集训，当然也很渴望去国家集训队，我原本的想法是在省队好好训练，然后将来有实力了再争取进国家队参加集训。所以，当时对于去北京集训的消息，我有些害怕，我担心自己跟不上那里的训练。

但是，我的教练却没有考虑我的担心，极力要求我去国家集训队，而且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也不能再跟他训练。我没有其他选择，我的父母已离异，父亲对我游泳抱有很高的期望，也非常严格。与其他运动员一样，我小时候训练时挨打也是家常便饭。我印象最深的是教练看得不满意，就直接用游泳的打腿板朝我唯一露出水面的头上砍过来。教练打小孩，很多人都见怪不怪，包括我的父亲。他认为教练就是要严厉，挨打不算什么。所以，在我提出不想这么早去国家集训队后，我父亲并没有完全站在我这边。

我当时很不理解自己的教练为何要这么急着让我去国家队。后来，我听一些游泳队的朋友聊天才知道，教练如果能够输送运动员去国家集训队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我后来的发展，似乎与教练已经关系不大了。

国家集训队那种地方，如果训练不好压力会很大，但训练太认真，像我这样的小队员遭到的打击会更大。我在集训队时，经常受到比我大一些的队员欺负。比如教练觉得我练得认真，批评了其他队员，就会引起别人的嫉妒，所以一些大一点的队员就会给我点“颜色”看看。

12岁那次入选国家集训队，对我来说就像拔苗助长。我非但没有在国家队有什么长进，反而过去对游泳的一点信心也完全没了。回到济南后，我也没法回过去的体校了，游泳冠军那样的梦想，对我来说似乎越来越远了。

打工一个月只赚一百 我不想卖金牌为生

一段时间休整后，父亲又为我联系到了惠州的这家体校，重新迷茫地开始游泳。

体育比赛是要靠实力的，但是青少年比赛弄虚作假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们在以前体校训练的时候，经常出去比赛。有时候是代表自己，有时候是代表别人。如果代表别人参赛，教练就会给我们一张贴了别人照片的参赛证，让我们去比赛。另外，还有改年龄的事情，我自己也经历过。我也不清楚年龄怎么去改，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后来我自己经历过了，才知道改年龄并不是很困难。

其实，这些事情对外人来说很黑，但是对我来说，都已经习惯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如果继续走专业训练的道路，将来就算有点成绩，要找到一份好工作也是很难的。所以，当初与我一起训练的很多队友，现在都已经放弃专业训练去读书了。

我没有放弃游泳，是因为教练和家长都还对我游泳抱有希望。但是，我有时看到有些从小专业训练的队员，连一些常识都不知道，这样的素质将来怎么去找工作？我现在暑假也出去打工，到游泳池做救生员，或者到一些暑假培训班帮忙，但是每天忙十几个小时下来，一个月也就一百块钱的报酬。如果我将来不做一名转正后的教练，这样长期训练真的看不出会给我带来什么。

父亲其实也支持我读书，他告诉我，不要现在忙着夺金牌，退役后再靠卖金牌度日。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我看过很多退役运动员的生活不如意，担心自己将来也会那样。我如果能一边游泳，一边读书，将来就算当不了冠军，也可以找到工作。我的理想是能兼顾游泳和读书，可现实中很难，我只要读书多投入一点，就会有人担心我影响训练了。

考上复旦=告别冠军

张宇骥 前全国少儿纪录保持者 复旦大学在校生

如今复旦大学游泳队的张宇骥，12岁那年曾经打破了全国少儿50米蝶泳的纪录，最后在与带队教练深入沟通后，张宇骥和父母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专业运动员的道路。

张宇骥小时候练游泳并不是在体校的专业模式下进行，他完全是凭借爱好在安徽省游出了名气，然后代表省队参加全国比赛，“我当时参加的很多比赛，我几乎都是冠军。”

那次破纪录后，张宇骥被海军体工大队看中，接受更为专业的训练，游泳的前程一片光明。但是，体制内的训练模式，最终让张宇骥一家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我的带队教练是我老乡，他和我父母聊了很多专业游泳的真实情况。他认为我将来或许能冲击亚洲冠军，但是完全放弃读书，未来还是有风险的。最后，我和父母还是觉得读书更加适合我，我就离开了海军体工大队。”

离开了专业训练，张宇骥仍然将游泳当作爱好在训练，初三那年还代表安徽省参加了全国中学生运动会的高中组比赛。那次运动会上，他对孙杨印象很深，“他当时有点名气了，游的是400米自由泳，与我不是一个项目，但是因为他的成绩非常不错，我也关注他。他作为一名运动员，我的确很佩服他，但是作为一个同龄人，他当时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当时已经有点耍大牌了，他的言行不是我欣赏的那种，估计与他的成长环境也有关系。”

张宇骥告诉记者，他的父亲也在复旦读过书，对他的要求一直是希望能够拥有出色的综合素质，而不仅仅是成为冠军。这也导致了他在高中时代游泳训练减少了，最终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复旦。

“我当时如果有机会一边读书，一边游泳训练，那才是最完美的。或许我的亚洲冠军梦和复旦梦都能实现。”张宇骥希望将来有更多的好苗子能够在学校的高水平比赛中脱颖而出，而不是在小小的年纪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到底是读书还是训练。